不学无术的人常常会闹出种种笑话,例如这位蔡朗,因为避讳纯字,居然将莼菜称为露葵。他之所以如此,大概是因为莼菜和露葵全都很滑。可是,如此一来,露葵一名也就名存实亡了。正因如此,那位使臣才会称露葵为绿葵菜。
这样的错误不但令人失笑,还会混淆视听,导致沟通障碍。
8.29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,尝与吾坐,诸子侍焉。吾问儒行、敏行①曰:“凡字与咨议②名同音者,其数多少,能尽识乎?”答曰:“未之究也,请导示之。”吾曰:“凡如此例,不预研检,忽见不识,误以问人,反为无赖所欺,不容易③也。”因为说之,得五十许字。诸刘叹曰:“不意乃尔!”若遂不知,亦为异事。
思鲁兄弟们的姨父是彭城的刘灵,曾经与我一起闲坐,他的儿子们在一旁陪着。我当时就问儒行、敏行:“与你们父亲名字同音的字,一共有多少个,你们都能够认识吗?”他们回答说:“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,就请您教导指示我们吧。”我说:“凡是像这一类的字,如果不提前进行研究检阅,忽然遇到就会不认识,如果又问错了人,反而会被那些无赖之徒欺负,所以,不能够草率对待啊。”因此,就为他们一一列举,总共列出五十多个字来。刘灵的儿子们感叹道:“没想到有这么多啊!”如果他们就这样一直不知道,那也算是一件怪事了。 儒行、敏行:刘灵的两个儿子。 咨议:即刘灵。当时刘灵任咨议参军。 易:草率。
之所以要找出与父亲名字同音的字,是为了避讳。然而,如果不具备一定的小学功底,便不能够解决这一问题。这恐怕就是之推注重训诂的一个重要原因(本书中,之推还辟有专门的书证篇)。
8.30校定书籍,亦何容易,自扬雄、刘向①,方称此职耳。观天下书未遍,不得妄下雌黄②。或彼以为非,此以为是;或本同末异;或两文皆欠,不可偏信一隅也。
校勘核定书籍,谈何容易,唯有像扬雄、刘向这样的人,才算得上是称职的。如果还没有读遍天下的书籍,就不能够妄加修改。有时那个版本认为是错误的,这个版本却认为是正确的;有时又会根本上是相同的而末端上则是不同的;有时又会两个版本全都有所欠缺,不可以偏信一方所说。 扬雄:字子云,西汉人,著有《太玄》等。刘向:字子政,也是西汉人,著有《新序》《说苑》等。 雌黄:矿物名,橙黄色。古人以黄纸写作,若有错误,便以雌黄涂改。
校勘核定古籍,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,但是,这不是一项人人皆可为之的工作,需要庞大的阅读量,也需要有着出色的分辨能力。若是常人,则应当少去涉足,以免妄下雌黄,留下笑柄。由此可见,之推虽然希望子孙后代掌握一定的训诂能力,却并不是为了校勘核定古籍,而是为了应对生活中所遭遇的种种问题。正因为如此,他才讲述了诸多以训诂方法解答日常问题的事例。不过,如果能够精深到校勘核定古籍的地步,那当然很好。
9.1夫文章者,原出《五经》:诏命策檄①,生于《书》者也;序述论议②,生于《易》者也;歌咏赋颂③,生于《诗》者也;祭祀哀诔④,生于《礼》者也;书奏箴铭⑤,生于《春秋》者也。朝廷宪章,军旅誓诰,敷显仁义,发明功德,牧民建国,施用多途。至于陶冶性灵,从容讽谏,入其滋味,亦乐事也。行有余力,则可习之。然而自古文人,多陷轻薄:屈原露才扬己,显暴君过⑥;宋玉体貌容冶,见遇俳优⑦;东方曼倩,滑稽不雅⑧;司马长卿,窃赀无操⑨;王褒过章《僮约》⑩;扬雄德败《美新》;李陵降辱夷虏;刘歆反复莽世;傅毅党附权门;班固盗窃父史;赵元叔抗竦过度;冯敬通浮华摈压;马季长佞媚获诮;蔡伯喈同恶受诛;吴质诋忤乡里;曹植悖慢犯法;杜笃乞假无厌;路粹隘狭已甚;陈琳实号粗疏;繁钦性无检格;刘桢屈强输作;王粲率躁见嫌;孔融、祢衡,诞傲致殒;杨修、丁廙,扇动取毙;阮籍无礼败俗;嵇康凌物凶终;傅玄忿斗免官;孙楚矜夸凌上;陆机犯顺履险;潘岳干没取危;颜延年负气摧黜;谢灵运空疏乱纪;王元长凶贼自诒;谢玄晖侮慢见及。凡此诸人,皆其翘秀者,不能悉记,大较如此。至于帝王,亦或未免。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,唯汉武、魏太祖、文帝、明帝、宋孝武帝,皆负世议,非懿德之君也。自子游、子夏、荀况、孟轲、枚乘、贾谊、苏武、张衡、左思之俦,有盛名而免过患者,时复闻之,但其损败居多耳。每尝思之,原其所积,文章之体,标举兴会,发引性灵,使人矜伐,故忽于持操,果于进取。今世文士,此患弥切,一事惬当,一句清巧,神厉九霄,志凌千载,自吟自赏,不觉更有傍人。加以砂砾所伤,惨于矛戟;讽刺之祸,速乎风尘,深宜防虑,以保元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