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宁可放弃幽云十六州,让十六州的汉人百姓沦为契丹人的奴隶,也绝不能威胁到自己白捡来的皇位,这是赵匡胤的底线。而赵匡胤与赵普那次著名的雪夜问对中,即对统一计划的安排,则正式放弃了收复幽燕。赵匡胤对此有些不甘心,他知道不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,他是比不过旧主柴荣的,但历史并非没有给赵匡胤以机会,只是赵匡胤出于各种考虑,没有勇气去尝试。
赵匡胤因为畏惧契丹而不敢北伐,自然少不了一些观点替赵匡胤的畏惧之举辩护,说什么契丹兵力甲天下,和契丹人作战等于送死。其实大量的五代史料早已将这种观点驳得千疮百孔。从李存勖占据河东开始,中原政权就与契丹常年厮杀,虽然各有胜负,但也不至于怕契丹人。
后唐天祐十四年(917年)杀契丹万余人;天祐十八年(921年)杀契丹兵数千;后唐天成三年(928年)杀契丹数千人;后晋开运元年(944年)在马家口杀契丹数千人,同年混战中,契丹人死伤惨重;以及著名的白团卫之战将契丹人杀得鬼哭狼嚎,险些生擒耶律德光。至于契丹灭后晋,完全是杜重威、张彦泽这些民族败类的闹剧,并非契丹多么厉害,这一点也是得到契丹人承认的。契丹人曾经告诉随同石重贵北上的晋同州郃阳县令胡峤:“夷狄之人岂能胜中国?然晋所以败者,主暗而臣不忠。”所以,综合来看,北伐契丹,不是能不能的问题,而是敢不敢的问题。再加上幽燕汉人入辽不久,契丹人苦虐汉人,幽燕汉人心还向汉,这一点也是有利于柴荣北伐的。
当然,契丹人并非软柿子,但正如钱穆先生在《国史大纲·贫穷的新中央》中所论:“周世宗用兵欲先取幽州,则吴蜀不足平。”契丹人是不好打,但至少柴荣还有一半的胜率,赵匡胤守死不战,白白浪费了昏君耶律璟在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“宋则以赵普谋,先南后北为持重。兵力已疲,而贻难艰于后人,则太祖(赵匡胤)之失也”。
至于柴荣为什么放弃北汉而进攻北汉的干爹契丹,这就更好解释:北汉虽小而势强,擅长攻坚战,正如宋人秦观所论:“刘氏虽据河东十州之地,与中国为境。然左有常山之险,右有大河之固,北有契丹之援,其人剽悍强忍,精勇高气,乐斗而轻死。虽号为小国,实坚敌也。”即使周军使尽力气灭掉北汉,也会元气大伤,再进攻契丹时已是强弩之末,赵匡义就是这么惨败的。而如果打败契丹,契丹元气大伤,必不敢再下,北汉失去契丹支持,自然撑不了多久。
打“狗”不如打“狗”的主人。
柴荣决定的事情,不会轻易改变。
周显德六年(959年)三月二十九日,周朝正式北伐契丹,收复幽云十六州。柴荣亲率大军北上,开始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轰轰烈烈的戎马生涯。
柴荣留下一些文官留守汴梁,如宣徽南院使吴承祚留守东京,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,总管皇宫事务;而武将中的精英基本都随柴荣北上,大半年后突然捡到天大便宜的赵匡胤业以都部署的身份随驾。
四月十六日,柴荣率大军乘舟抵达沧州,而沧州以北数十里就是契丹地界。柴荣没有留在沧州,当天就继续北上。第二天,周军就抵达契丹人控制的乾宁军(今河北青县)城下。乾宁军规模比较小,守城的契丹宁州刺史王洪见柴荣来势汹汹,他根本没有以卵击石的必死勇气,非常明智地开门投降。
乾宁军以北,盘布着很多被契丹人控制的军镇城池,计有瓦桥关(今河北雄县西南)、益津关(今河北霸州)、莫州(今河北任丘)、瀛州(今河北河间)、易州(今河北易县)、涿州(今河北省涿州市)。在这些军州中,瀛州无疑是最大的城市,但瀛州城高粮足,非一朝一夕能攻下,柴荣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,绕开瀛州继续北上。在柴荣的军事计划中,他只准备打一场艰苦的城市攻坚战,那就是强攻幽州,当时已是契丹的南京析津府。
在休整了五天之后,四月二十二日,柴荣把部队分为水陆两部,同时北上。陆路由韩通任都部署,水路由赵匡胤任都部署。而柴荣本人则高坐于龙头大舰之上,其余战舰皆随龙头大舰之后,沿永济渠浩荡北上。“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”。
两天后,周军舰队冲到了乾宁军以北一百二十里的独流口,这里是滹沱河和永济渠的汇合处,独流口以西分别是益津关、瓦桥关,偏北处是易州与涿州,偏南处是莫州与瀛州。益津关距离独流口最近,所以柴荣首先要拿下益津关。
四月二十六日,周军水师冲到益津关下,契丹守将终廷晖是个聪明人,打了等于送死,开门投降了事。
接下来要打的是瓦桥关,不过因为这里水道狭窄,所以周军弃舟船而从陆路上进取。二十七日,立功心切的柴荣亲率五百名精锐的侍卫骑兵充当先锋营,纵马疾行,却在不经意间把主力部队甩在身后。
而就是这时,柴荣面前突然出现一股人数不详的契丹骑兵,这些契丹骑兵举着火把,围在柴荣身边不远处来回兜圈子,但没有人敢上前吃掉这股汉人。因为契丹人可能知道了这支汉人骑兵的指挥者,就是那个威震天下、契丹人谈之色变的郭家养子。《资治通鉴》记载:“从官皆恐惧。胡骑连群出其(柴荣)左右,不敢逼。”